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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极殿从未有这般叫人窒息的时候,不管是被抓住了把柄的那群人,还是捏着旁人把柄的未来新贵。
大家都不太痛快,脚下打着飘,心里没了底,瞧着路上煌煌,被大太阳照得犯眼晕。
等回头众人到了家,发热的脑子慢慢冷下来,门人族人汇聚一堂,纷纷盘算起来。
皇帝禅位长公主这等倒反天罡的荒唐事自然不可能实现,高阳王逼宫,长公主夺权,郑嘉等人趁乱夺权失败被押入诏狱,太后权势岌岌可危,皇帝临行前抬了一手远在北地的长乐王和张伯行,可远水解不了近渴,长公主如今在风口浪尖儿上,靠着盐禁案和逼宫案压住了宗室和勋贵的反对之声,却不是长久之计。
这事儿注定要处理掉,除非长公主把他们都杀了,可若是没了这群朝臣,哪儿来的朝廷?
皇帝和太后都不会放长公主出京,所以养不出一个小朝廷,那她注定就还需要和他们斡旋。
“胜负尚未定论,瞧着炙手可热的,或许也不过是炉盘炙肉,早晚烤出油脂再被瓜分。”
卢兆洪不疾不徐饮了一盏茶,堂下不少卢家在朝官员面上却都还焦躁着。
“可长公主如今把持朝政,先前她就主张对卢毅革职查办,瞧着对卢家并无半分情面,如今朝局世家勋贵各自势力都得跟着重分高下,咱们如何是好啊。”
“叫我说,就该往宣慈观递个信儿,再不济,也该让老二下帖子邀长公主一叙,怎么说那也是嫡亲的舅舅,鲜卑人不也讲究一个母强子立。”
“上头还坐着她嫡亲的外祖父呢,你又急什么。”
卢兆洪却也没接话,依旧自顾自顺着方才的思路说下去。
“今日这事儿最叫我意外的倒不是长公主敢让皇帝禅位,我揣度着,她只不过想把持朝政,并不敢真正登上大位,不过是先威胁要拆屋,叫朝臣同意开个天窗罢了。”[注1]
他说到这里,才抬了头,神色莫名,“崔玄运才叫我刮目相看,与其想着叫二郎时隔多年再关心翅膀硬了的外甥,倒不如叫文赐好好儿跟着尚书令,他算半个帝师,先前皇帝想要加封他为太傅,却被推辞,无奈加太保衔,我那会儿只瞧出了他大约并不会多么扶持当今这个皇帝,可我万万没想到,他一直不再收旁的弟子,居然真是为了延盛。”
“他代表了汉人世家和北地文人清流,想扶持一个公主掌权,所图实在引人深思。”
卢兆洪顿了半晌,瞧着堂下面色各异的儿孙,点了卢文赐,“你如今在尚书省,就算拜不了师,也要多学多问,我琢磨着,延盛只怕是玄运推出来替他改制背锅的人,他倒是从他先祖身上学到了如何明哲保身。”
崔氏多出治世之臣,可惜前头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,如今勋贵代代相传,根深蒂固,前头汉化改革积遗甚多,大周朝堂风雨飘摇,崔耀想要从头改制,却还想要一个好下场,自已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,自然是个极好的执旗者。
“至于延盛……”卢兆洪想了想,“你们谁想投诚她不要紧,倒是二郎你这个亲舅舅没必要,我记得,你也曾做过两年皇帝的伴读,虽不比长乐王与皇帝的关系,但不妨多与长乐王联络联络。”
“投延盛的,另派一支吧,不必是如今咱们主家的,如今郑嘉倒了,在国子监的小七,是不是拜了李山鸣为师?那城阳王那边不必再多交际,张伯行其人也不是仅仅想当个部落大酋长那般简单,他招兵买马,和朝廷也不过是合作而非是正经臣子,先前同老大有联络,不妨再去信一封,给些口风。”
卢兆洪安排完一切,瞧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,眯起了眼睛,声音沉稳,“咱们卢氏的祖训不可忘,沉舟难渡一族,千帆共乘家脉。”
这厢风浪之中有人岿然不动,稳稳坐镇,而风暴中心却远没有边缘那般平静。
皇帝又累又渴,却几乎神经质地不肯用膳,便是换了三四个试毒的侍从,撤了两回膳食,也依旧不满意,哪怕是一块点心,也担心一半有毒,一半没毒,最后更是叫着要与长公主和太后共用膳食,偏偏谁都没有来,最后只勉强用了一碗白粥就被准备好的仪仗送往了金墉城。
元嶷反复瞧过属于自已的千牛卫还在,这才肯坐上了五辂车。
临行前却又踌躇观望,想要直接带走太子。
元煊在门下省处理积压遗留的章奏政务,听到了通报,皱了皱眉,“太子呢?”
“午前宫人来报,太子今日不知为何顶撞了李祭酒,气得李祭酒直言儒家经典于太子之前不如一张鹿皮,几乎要拂袖而去。”
元煊从容在面前的章奏上落笔,语气毫不意外,“这样啊。”
刘文君实在很懂如何用语言影响人。
“替我传话,叫太子去给李祭酒请罪,若他不请罪,便停了午后的武术课,另外,给他换个武师傅吧,让贺从另寻一个人。”
“至于皇帝,”元煊皱了皱眉,终于把笔搁置下来,“得了,我亲自送一送。”
皇帝一见到元煊就喊了起来,“煌儿年纪尚小,留在宫中也碍事,便是跟着我去金墉城,由你的人一起看顾我们父子二人又如何?”
“如何?”元煊只是一笑,“稚子顽劣,正是需要好好教导的时候,难不成叫他的师傅们都跟着一道去金墉城不成,耽误了他可不好,阿爷仁慈惯了,难不成忘了上午的教训?”
“过度仁慈却无智慧,只会自生蠢蠹硕鼠而已。”
元嶷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从惶急恳切变得窘迫,他还想要再说什么,比如将话说得难听些,反正元煌不必上课不是正遂了她的心意,可元煊却没给他机会。
“料想如今您在宫中也活得不安生,出行仪仗本该准备许多时日,只是如今在用兵受灾之时,您身为至尊也该俭省一些,上行下效,所以削减了部分仪仗,不过您放心,不该少的定然不会少。”
“还不起驾!”元煊按着腰间的剑柄,转头看向前头的鼓乐队列,“来!奏乐!恭送皇上出城静修!”
元嶷几乎是被千牛卫架上了车,他惊怒交加,喊叫声却被鼓笳声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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