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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后来他就听说薛策毕业回国了。听说薛策回了北京,入职一家还不错的会展单位,负责海外对接,不算大富的职业,但好在稳定——其实沈少渝有些惊讶,毕竟薛策在自由之都学了那么多自由的艺术,和他谈过那么多自由的理想。他想大概人是真的会变的。
他上网查过薛策的单位,在朝阳,他平素都很少往那边去。相隔大半城区、四圈环线,怎么着也是很难偶遇的。大城市的好处就是所有人都平等如蝼蚁,谁也当不了主角,没有那个久别重逢的命。
所以渐渐习惯了分手的事实后,沈少渝也就不再设想所谓的重逢了。平常工作就够忙的,朝十晚九时常加班应酬,大领导和稀泥小领导强迫症,还时不时有同事告阴状。当然也偶尔有高兴的时候,但那些高兴太缥缈,日常琐事的洪流一冲刷,就会被稀释得无影无踪。余下的也就只有浑浑噩噩。
——但若说那重逢真是天意降临,也不确切。
沈少渝是有一点预感的。
那是去年的秋天。
因母公司上市,北京分部的老板豪掷千金,在望京找了个大场子,外包了一场庆功宴。虽然在工作日放了半天的假,但同事们都在抱怨地点太远,打车都要一小时才能到——
他是有预感的,他知道那个会场所在的酒店和薛策的公司在同一个商圈,更确切说,是同一栋大楼,AB座的关系。
于是贫瘠了很久的想象力在那一日又开始沸腾。酒会从工作日的下午就开始了,会场在大厦的一楼,还处处布置了鲜花电子屏,提示着每一个进出楼座的人,薛策一定会看到。薛策会想到他吗,会怎么想他?薛策会不会也带点无语,带点浮想联翩?假设薛策出了门到B座大厅来上个卫生间,他们不就撞上了吗?
见前任哎,怎么想都很戏剧性,他要怎么演才好看,才配衬得起这些年?
谁知沈少渝脑内沸腾这么久,现实却是缩在会场角落吃了一晚上蛋挞。他是干技术的,场面上整不了活儿,晚餐时分的游戏环节,中奖比例高达60%的抽奖竟一个都没轮到他,他攥着手里的奖券闷头吃喝,偶尔和同事嘀咕两声,也就消了声迹。
都过了几个小时了,正常公司早都下班,重逢脑可以收一收了。横竖他剧本已经写好,万一真的遇见了他也不怵,他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从小到大,他都不是舞台中心的那一个。不习惯引人注目,也不愿意挺身而出,甘心当个壁花先生,最好是连一丝灯光都不要给到他身上。但薛策不一样,说是搞笑也好,说是装逼也罢,总之薛策自带一种让人侧目的气质,在校园歌手大赛的草坪上,在挥汗如雨的篮球馆里,在社团招新的夸张大图纸上——他脾气好,学弟学妹甚至印了他玩乐队的照片去做招新海报,后来那张巨幅海报就一直贴在教学楼的宣传栏上,直到薛策手腕上的小鱼儿手串都褪了色。
“沈组长,原来你能喝啊!”同事忽然叫了一声。
沈少渝茫然抬起头,是同部门的菲菲,正指着他面前喝空的十几只大的小的酒杯——他真是选了一个连服务生都注意不到的绝佳角落——瞠目结舌。
完了,这是沈少渝心里的第一念头。
这要传出去,以后公司的每个酒局他都跑不掉了。
正当他在急速思考自己是该装作酒量不佳而晕倒,还是装作眼前的空瓶子都与自己无关,会场上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,场中央的人群散开,干冰喷出雾气,已化作一片姹紫嫣红的舞池。
菲菲欢呼一声,自顾自跳舞去了。沈少渝挠了下头。夜深了,大领导已经离场,正是蹦迪的时候。
聚众蹦迪,要义是得有个领头的e人,这个人最好不是公司内部的,才能对一切眼光都无所谓。沈少渝看见了好几个那样的人,穿着潮牌卫衣,头发染得看不清颜色,大概是公司请来活跃气氛的,穿插在一群社畜中间带他们跳舞。
社畜们齐齐为他们让开场地,那几个潮牌青年本想如鱼入水,谁知却成为摩西分开红海,自己都愣了。
太好笑了,角落里的沈少渝拿着一片饼干往啤酒里泡了泡,嘎嘣嘎嘣地咬着,眉毛带了笑,眼纹都要偷偷地露出来。就在这时,却有一个落单的潮牌青年走到他身边,与他一同看着这场面叹口气:“上班上太久,连玩儿都不会玩儿了。”
沈少渝一时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在跟自己搭话,牙齿还没有咬下,饼干渣子已经落了一手。半晌,才从嗓子里应了声“啊”。那青年饶有兴趣地转头看他,于是他不得不与人家对上了眼。
他突然发现这人还挺好看的。眼睛很大,眼神很亮,大概是真没上过班,很轻松地笑着。
他真的很羡慕这种笑。所以从前,他才会那么羡慕薛策。他一度以为自己爱上薛策是无法避免的事,自己那么沉,而薛策那么轻盈。
而一个向上飘荡,一个向下坠落,分道扬镳,也是不可避免的事。
那年轻人说了句:“你也是吧?”
“啊?”沈少渝没听懂。
年轻人又笑起来,双手插兜,低头吸了一口吸管里的鸡尾酒,咕嘟咕嘟,眼神跟着气泡向上挑,盯着他细细地瞧。沈少渝这回明白了。
他今晚喝了不少,酒精挥发上了头,嘈杂的音乐还在脚底下一震一震,像拽着他的心跳要飞出来。
他吃完了饼干,喝干了啤酒,左脚往后退了一步,那人却逼上来,伸手臂从后方将他扶住。
年轻人的怀抱好热,他下意识就想挣脱,却被箍得更紧。明明刚才还好好的,偏偏现在他就好像再也不能靠自己站稳。那人在他耳边说:“去休息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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