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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却只是呜咽哭泣,高热使她咽喉肿胀发不出声音,她低而压抑的呻吟像极了午夜鬼魅的哭声,格外恐怖。
莳花局新培植出了洒金凤仙花,以霁蓝地瓷花盆盛之,安放在御花园东角的著华苑里。在昨夜西风凋碧树的初秋之日,平添了几许满园春—色关不住的喜气与灿烂。
如意扶着谢婕妤缓缓走着,瞥见路边摆的凤仙正好,于是摘下一朵桃红凤仙递给谢婕妤,笑吟吟道:“主子这几日心情不大好的,出来逛逛才好呢。主子花容月貌,连这桃红凤仙都相形见绌了。”
谢婕妤朱唇一勾,一把拿过,傲慢道:“罢了,算你嘴是抹了蜜的,油嘴滑舌,贯会讨人喜欢。回去领赏罢。”她低头看那朵绮丽的桃红凤仙,忽而将薄唇小嘴一撇,露出一脸的嫌恶与鄙弃,啐道,“谈婧娴那个狐狸精,竟陷害诬蔑于本宫!害得本宫被贬黜!”
她狠狠将凤仙花掷弃于地,提裙抬脚,恨恨踩了下去,不断碾压蹂—躏,瞪大了一双妙目,愠怒十分:“她不过空长了一张好脸,毁了也是天意!看她现下如何嚣张与本宫作对。”
“谢婕妤好大的胆子,胆敢摧残御花,待本宫奏报皇后,治你罪过。”劈空落下凌厉阴狠的一句话,震慑得谢婕妤即刻往后退了两步。
她诧异万分,循声望去,见是来势汹汹、居高临下的孟修容。
谢婕妤不屑地嗤笑,娇滴滴嗲着声音说:“当是谁呢,原来是皇后座下的一条狺狺狂吠之犬呐。这样大的阵仗,本宫还以为是钦天老爷呢。”她将残花尘土一脚踢入草丛中,青翠欲—滴的蓁蓁绿草遮蔽住了那残留的一星半点儿花瓣。
“你可有证据么?还是要亲自去这草丛里寻去?”谢婕妤掩面讥笑,她眼角飞扬,更添了几分刻薄、讥讽之意。
孟修容被气得满脸涨红,玉—体战栗,喝道:“谢婕妤,你莫逼本宫治你个以下犯上、僭越之罪!”
“你何曾听到、看到本宫以下犯上了?还是说你心中有数,知道那狺狺狂吠之犬所指系谁,才这般恼羞成怒,要欺压于我!”谢婕妤瞳仁一斜,剜过孟修容,盛气凌人、毫不相让,声色具厉,若是胆小如鼠之辈,只怕难以招架这滔天气势。
孟修容深知谢婕妤色厉内荏,也只敢在此猖獗狂妄,故而并不怕她,反而拉下脸来睥睨她,啐道:“但凭本宫从二品九嫔之位,便可训责告诫于你这从三品婕妤。”
谢婕妤轻蔑地嗤笑一声,一挑小山眉,道:“不过品阶之差,你既无协理六宫之权,也不要在此傲慢饶舌了。你若还有些自知之明,还是快些走了的好,免得落了人话柄,叫宫人们茶余饭后嚼舌根,说孟修容是狐假虎威,专仰仗皇后气焰四处跋扈嚣张。”
孟修容咬牙切齿、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谢婕妤,只见她香腮憋得红涨,恨恨瞪谢婕妤一眼,甩袖道:“不过本宫也是敬服谢婕妤气量,残害妃嫔却还能气定神闲在此出言不逊、将你性格乖戾的劣根昭告天下!看你道貌岸然,却不知口无遮拦、咄咄逼人,倒像是个市井泼妇似的!如今你是‘返璞归真’、‘落叶归根’重回婕妤之位了,还敢在此撒泼,还想再被贬黜吗!”
谢婕妤被抢白得面色难堪、大有雷霆之怒冲怀,胸口有如遭了千斤之鼎重压:“你!”她如雪的玉指一伸,即刻被孟修容抓住,孟修容用力将谢婕妤拉扯近身,嗤之以鼻:“怎么,还要动手?真是个破落户了吗?”
“当真是‘若待上林花似锦,出门俱是看花人’。本宫原意是想看著华苑的美景,却不想看到两位这如花美眷香汗泠泠、在此吵嚷撕扯,当真败了兴致。活像是市井无赖在撒泼卖痴。知道的明白是皇上妃嫔在嬉戏打闹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野村妇在骂村呢。”恪贵妃冷哼一声,宁福即刻上去劈开了两人纠—缠不休的手,孟修容吃痛,狠戾剜了宁福一眼,又见他身后站着不怒自威、气势巍巍的恪贵妃,只好收了兀自的横眉怒目。
谢婕妤误以为是来了帮手,忙走到恪贵妃跟前佯装受了委屈似的说:“贵妃娘娘,好在您来了,否则臣妾可要被孟修容欺负死了。”她生生挤出两滴虚假的泪来。
恪贵妃却冷笑,朝着她说:“收起你的惺惺作态,本宫不吃这套。你愚蠢至极,险些连累了本宫,要不是你还乖觉,知道不能牵连本宫,否则本宫决计不饶你。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,却宛然是狮虎猛兽捕食前的低呼,令人毛骨悚然。
谢婕妤往后退了两步,寒毛桌竖,不敢再说话了。
孟修容心有余悸,她深知恪贵妃素来行事狠辣刻薄、雷厉风行,眼中绝柔不进沙粒,如若触怒了她,若未有裕舒夫人、皇后那般烜赫家室、隆重恩宠做后盾,她必是要杀之而后快的,纵使不如此,也必是百般折磨,如堕地狱。
她惜命惜福,不愿为了谢婕妤葬送前程,于是连忙跪下请罪:“贵妃娘娘,是臣妾骄纵无礼了,还请贵妃娘娘恕罪。”
恪贵妃一反常态,并不穷追不舍,只是淡淡说:“起来罢。你们半斤八两,谁也逃不出错处,本宫不会偏袒,回去抄录一遍《女论语》学学礼数罢。”
从贵妃口中听得这些话语,当真是千载难逢、百年不遇,孟修容惊诧地哑然失声,瞪大了双目抬头看恪贵妃,误以为听错了字句。
恪贵妃垂眸,居高临下,傲视孟修容,玩笑似的戏谑嘲笑道:“怎么?孟修容嫌惩罚不够吗?”
孟修容急忙垂头,道:“臣妾不敢,多谢贵妃娘娘宽仁大量。”说罢紫娟连忙在旁搀扶起她,仓皇行了礼后退下了。
恪贵妃回过头来斥责谢婕妤道:“被贬谪、训斥了还不安分,如若教皇后撞见,你必定没有好果子吃,再不济,牵累本宫,看你吃不完兜着走!”
谢婕妤胆怯瑟瑟,花容失色,颤声说:“臣妾知错了。”她嘟囔,“可那孟修容欺人太甚,贵妃娘娘您如此轻纵,好不便宜了她。”
“你且闭嘴!本宫放她一马,也是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。你如今无宠、又没有地位,与她顶撞争一口气,不过是愚昧无知地送死罢了。”恪贵妃剜她一眼,狠厉叱道,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你倒还不如姝容华有用,她乖巧听话、不兴风作浪,比你省心。”
她不敢辩解,单是唯唯诺诺答应下了,她心中的委屈与怨怼却是根深蒂固,愈来愈重。
太平宫,养性阁。
韫姜掀起夔龙纹青铜古香鼎的回纹耳盖,添了一勺龙楼香入鼎,岚烟袅袅升起,一缕一缕旋转、氤氤氲氲,像是一片山雾,盖上铜鼎,徒留香气弥漫。
徽予盘腿坐在罗汉床一端,云杉绿罗衫齐整盖在腿上,韫姜伸手理了理,冁然而笑:“司衣司女史手艺愈发好了,予郎且看这傲骨峥嵘的松柏绣得极好,栩栩如生,苍松翠柏、仙风傲气。”
徽予暂且放下手中的折子,低头掀起袍角一侧看那“松柏”,付诸一笑:“确实精益不少,比之先时更负有灵气与魂魄,不是美则美矣,不过是幅绣画而已。”他看向韫姜,“说到底朕还是最喜欢姜儿为朕缝绣的衣裳。”
她登时眉开眼笑,秋波含情,比绣画更美:“予郎此话一讲,那姜儿少不得再耗费些辰光为予郎缝制秋衣了。”她歪头恬静莞尔,目光炯炯,很有活泼俏皮的意味,“予郎喜欢甚么花样?要甚么颜色?”
徽予看着她笑,也是极欢愉的:“只要是你做的,朕都喜欢,只要你高兴,不拘做甚么花样、颜色,都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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