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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影一寸寸地移动,香烟燃尽了又点上,慕容婧端正地跪坐在垫子上,微垂着头,仪态无懈可击,如玉的额头上却渐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,正如她越来越焦躁不安的心情——已经是什么时辰了?为什么及笄礼的正宾还没到?
陆太太迟迟未到,老夫人已经派人去接了三次了,派出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回来的,就算是人们再迟钝也知道陆太太那边定是出了什么问题。
宋氏面上一副着急的样子,心里却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——须知这一出意外正是她的手笔。
二房因为慕容婧出了这么大的丑,宋氏怎么可能不记恨?只是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时机罢了。直到给慕容婧请正宾的这件事情,老夫人身份太高,要是由她老人家出面去请陆太太反倒是不美,有以势压人之嫌,于是跟陆太太接洽的事情便落到了宋氏的身上。送上门的机会,宋氏怎么可能放过?巧就巧在陆太太的丈夫正好是父亲的下属,宋氏也没有做什么,只不过是在跟陆太太接洽的时候说了那么模棱两可的几句话罢了。内宅妇人,眼界不宽,胆子最小,尤其陆氏一生顺遂,这么多年都是被丈夫护着过来的,性情天真,就算是为了夫君的前程也不敢不听自己的话。
宋氏的本意是想让陆太太在及笄礼上“失手”摔了给慕容婧的那支宝钗的——这是大大的不吉之兆。不过大概是陆氏不敢跟慕容家彻底撕破脸吧,又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,所以才想出了“拖”字诀这么一个折中之策。
宋氏“啧”了一声,到底不是很满意,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在场宾客们的神态来—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好戏的有之,真心替慕容婧着急的有之,怀着恶意等着慕容家今天要怎么收场的也有之。
张家奶奶往慕容婧那边瞥了一眼,伏在身旁的女伴儿耳边低声说:“看那小脸儿白的,倒也真跪得住,怕是跪了有三盏茶①的时间了吧?”
李家太太悄悄回道:“不只呢,我估摸着都快两刻②了。连全福的正宾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,别是被她克着了吧?丧母长女,果然是命硬,啧。”还十分配合地翻了个白眼,表示不屑。
从旁有心软的赵家夫人替慕容婧说话:“许是陆太太有什么事情被绊住了脚呢,说不定过一时就到了的,怎么能说是他们家姐儿命硬克的?”
最早说话的那个张家奶奶嗤笑一声:“那既然这样,赵夫人干脆把慕容大姑娘娶回家里好了?说起来,你们家大哥儿不是正正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么?这样的美人儿、这样的家室,赵夫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么?”
赵夫人一噎,也不说话了。就算再怎么替慕容婧抱不平,赵夫人也不敢拿自己的儿子的性命去开玩笑啊,万一真是个命硬的,害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办?
几人见赵夫人也不为慕容婧说话了,更是肆无忌惮地说起颜家的种种来——世间多是这样落井下石之人,当年颜家正盛的时候,这几位夫人还不知道怎样欣羡、巴结着颜家大小姐颜臻荷呢,却在此时这样贬低她的女儿。
她们自以为声音很小,却不料被不远处的高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。高夫人轻蔑地弯了弯嘴角,视线却随着几人的话再次看向了席上的那个少女——将将十五岁的年纪,慕容婧身躯纤弱小巧,微垂的头像是含羞的花蕾,五官自是无可比拟的端丽,却在眉梢眼角有着一股倔强英挺之气,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辉之中。
高夫人的目光仿佛是穿透了这十余年的光阴,在慕容婧的身上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。
孤高自傲。
不可一世。
却也,纤尘不染。
呵。颜家的血脉,怎么能被这些长舌妇这般折辱?
高夫人笑了一声,打断了张、赵二人叽叽咕咕的低语:“几位夫人看来对颜家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呢。我这些年身子不好,不常出门,不知道几位夫人有没有雅兴给我讲讲呢?”面上笑颜如花,目光却冰冷似刃。
几人也不是蠢的,见高夫人这样,吓了一跳,立时噤声,她们的夫家或是仰仗高将军或是仰仗定武侯,是万万不敢得罪高夫人的。
妇人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目光——不是说高氏与颜氏在做姑娘的时候就合不来么?双姝争锋,谁也不服谁的,见了面必要争个高低。怎么过了十几年,这高氏反倒维护起颜氏的女儿来了?本来这几个人贬低慕容婧,也是自觉猜到了高氏的心思,想讨好高氏才这样说的,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,反倒惹怒了高夫人,几人噤若寒蝉,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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